┤ 菲花兒 ，愛說話 ├

阿杰是一個很衝動的男生，在他的短短16年生命裡，有一
半的時間都是在自己的世界裡面掙扎。

他有一張很清純的臉，但是被環境給壓迫之下，他的眼睛
總是充滿怨恨。

他有一個殘缺的家庭，他沒有父親。

他媽媽不知道跟哪個客人交易之下懷了他，他媽媽是妓女。
在那個時代，他的名字叫什麼他都快忘了，因為他只要睜
開眼就會聽到大家對他喊『小雜種』。

『你今天又不去上課嗎？』

他拉出來的制服有點破舊，跟我的比起來差很多。
我媽媽總是喜歡把衣服給熨的整整齊齊，看起來跟新的
一樣。

『你自己去就好了，我有去沒去他們也不會在意。』

他吐了一口口水，表情有點哀怨，不過他馬上就換上一
臉叛逆。

他口中的"他們"是指學校的老師們。

在他們的眼中，阿杰就是放牛班的小孩。他們總是用一
種幾近鄙視的眼光看他，阿杰知道他們看不起他是妓女
生的小孩。

『不過你上次已經被警告過了‧‧‧』

上次他被抓到訓導處去狂打一頓，他有一上午的課沒來，
老師就亂栽贓一個罪名讓他被教官給拖去教訓。

後來我才知道，他會遲到是因為他在上學途中遇到一個
老人被車子給撞到，他送他去醫院。不過他沒有講，也
許他知道就算他開口也沒有人會相信，因為他是妓女生
的小孩。

『沒差，我也不打算繼續升學。』

他抓起旁邊的狗尾草，有一下沒一下的揮著。

他其實很聰明，有一次他還考到全班第一名，但是老
師卻說他作弊，因此還讓他吃上一支大過。

妓女的兒子不可能會讀書，老師雖然沒說，但是看的
出來他的心裡是這樣子想的。

阿杰其實很喜歡讀書，只是他沒有資格繼續向上升學，
因為他是妓女生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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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自己是很大尾的流氓嗎？』

『‧‧‧』

我替阿杰捏一把冷汗，他的臉上那一紅印看起來那麼明
顯，一定很痛。

『像你這種妓女生的小孩能夠讀書已經要很偷笑了，你
還這麼的不懂事？你以為學校是隨便撒野的地方？』

教鞭又"啪"的一聲打在他身上，阿杰沒有叫出任何一聲。

『你說，錢在哪？』

『我‧沒‧有‧拿。』

阿杰一個一個字清楚的講著。

"啪"，這次是甩巴掌。

阿杰被打歪了頭，他還是沒有叫一聲痛。

剛剛班上總務的收錢袋失蹤，老師一聽到就直接甩了
阿杰一巴掌。

『你到底說不說錢在哪？』

老師大聲的詢問著，他手中的教鞭隨時都會揮上阿杰
身上似的。

『我沒有拿！』

阿杰大聲的講著，他眼中的淚光覆蓋著他充滿怨恨的眼。

『你這個雜種！不是你拿的還有誰？！』

『我不是雜種！』

阿杰失控的叫喊著，他用拳頭"碰"的一聲打上老師的臉。

『阿~~~~~~~~~~！』

全班的人尖叫著，老師的鼻子流出了鮮紅的血。

『你完蛋了！我要讓你滾出這個學校！』

老師摀著血流不止的鼻子，痛苦的叫著。

我看到阿杰的眼淚，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阿杰不隨便掉眼淚的，因為他說過，就算他掉的是血水
也沒有人會理他。

阿杰沒有再來學校過了，他被退學了。

第二天總務在背包裡面的小角落找到收錢袋，裡面的錢
也沒有少。

只是沒有人想到阿杰受的委屈，大家只想說沒有弄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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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會痛嗎？』

我摸著阿杰被打傷的臉，他的嘴角都破皮了。

『還好。』

他坐在河床提坡，專注看著眼前的雙眼有一絲無奈和絕望。

手中的狗尾草被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揮著，看起來就像他一
樣，垂頭搖擺著。他一直抬不起頭來，在他出生那刻，他
注定是矮人一截。

阿杰沒什麼朋友，因為他總是一個人。

他的童年沒有彈珠、人偶紙牌、捉迷藏、稻草人‧‧‧
只有無止盡的『小雜種、跟他玩很髒、他媽媽是妓女‧‧‧』

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只有我知道他是好人，他的善良。
有一次我被人勒索，就是他幫我解救的。

從那次起，我就是他唯一的朋友，只有我會跟他講話，雖然
他表面上覺得我很煩，但是我知道，他只是不知道"朋友"這
種東西，所以他會害怕跟人交心。

『你以後要怎麼辦？』

『我可能去工寮搬貨吧。』

他丟掉手中的狗尾草，好像是丟掉他對這不公平的世界僅剩
的希望。

『你不打算繼續讀書嗎？』

我爸媽說讀書才是將來的保障，如果阿杰能夠繼續讀書就好
了，他頭腦這麼好，將來一定會出頭天的。

『我沒有讀書的命。』

他隨手拿了一顆石頭，丟了一個水漂，那個石頭彈了好幾下。

我也學他拿起一顆石頭，但是連一下也沒彈起來。

『你要好好的讀書，幫我的份一起讀吧。』

他微笑的拿起一顆石頭，"撲通"的一聲，彈出了個漂亮的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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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全家搬到了台北，兩年後我也順利的考上好的大學。

我和他好久沒有聯絡了。直到我在大學裡面遇到以前高中的同
學，才有聽到他的消息。

他在那年的夏天結束他的生命。

他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用棉被的被套剪成一條一條的形狀連結
在一起，他用那些布結束自己短短16年的生命。

阿杰沒有留下任何的一句遺言，他靜悄悄的離開這個世界。

就像他被巫賴說是小偷隔天發現結果不是他那樣，沒有人在意
他被巫賴，只慶幸著錢沒有不見。

狗尾草、河堤坡、那年夏天和阿杰打出的美麗水漂，都結束在
那條布。

但是我想他應該很開心吧，因為他下輩子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他頭腦那麼好，一定都可以拿到第一名的。

阿杰，你說是吧？